俄罗斯债务违约「债务违约的国家」

这是一件极为罕见的事情，一个本来有钱还债的政府被外部政府强迫违约，这将是历史上最大的违约分水岭之一

文 | 《财经》特约撰稿人 魏城 发自伦敦

根据一家美国媒体的说法，6月27日凌晨，俄罗斯发生了“外债违约”，这是自1918年以来的第一次。

据称，涉事钱款为1亿美元的两笔债券利息，它们分别以美元和欧元计价。虽然俄罗斯此前支付了有关钱款，但因为西方制裁的原因，这些钱款不太可能流向国际上的债权人账户中，因此构成了所谓的“违约”。

不过，俄罗斯联邦委员会维护国家主权委员会主席安德烈·克利莫夫说，“俄罗斯债务违约”的说法是美国编造的，美国这么做，不仅仅是宣传噱头，还是企图为进一步窃取俄罗斯资产寻找借口。

与此同时，在德国举行峰会的七国集团首脑，则在俄罗斯“外债违约”的同一天，誓言要对俄罗斯实施新的制裁，限制俄罗斯为其军火行业进口技术的能力。

据称，俄罗斯此前已经将这1亿美元发送给了金融服务机构欧洲清算银行（Euroclear），然后本应由欧洲清算银行再把这笔钱发放给债权人，但这笔钱目前滞留在欧洲清算银行，债权人并没有收到这笔钱。欧洲清算银行方面并没有透露付款是否被阻止，但表示“会遵守所有（对俄）制裁措施”。

消息人士透露说，6月27日，一些俄罗斯欧元债券的中国台湾地区持有者表示，他们没有收到到期的利息。

债务违约是对一个国家信用的重大打击，此前，俄罗斯也一直在努力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

但在美国政府因俄乌冲突切断了俄罗斯与其海外债权人的所有资金流通渠道之后，俄罗斯便无法向其债权人支付债务付款，哪怕俄罗斯有这样做的手段和意愿。

俄乌冲突爆发以来，西方对俄罗斯实施了越来越严厉的制裁。虽然俄罗斯一直在避免债务违约情况的出现，例如，它曾以多种方式，“绕道”偿还了七笔债务，但伴随着制裁的进一步收紧，今年5月中下旬以来，这些渠道都被斩断，迟至5月底，美国财政部还堵住了一个允许美国投资者暂时从俄罗斯获得利息支付的制裁漏洞。

上一次俄罗斯外债违约还是在1918年，当时列宁领导的布尔什维克政权拒绝偿还沙俄时代的巨额外债。

俄罗斯这次的外债违约迄今只具有象征性意义，俄罗斯因俄乌冲突已经被排除在西方金融体系之外，无法利用国际市场获取资金。

俄罗斯方面表示，它有资金支付任何账单，但由于西方制裁而被迫违约。

总部位于波士顿的美国投资管理公司Loomis Sayles and Company LP的高级分析师哈桑·马利克说，这是一件极为罕见的事情，一个本来有钱还债的政府被外部政府强迫违约，这将是历史上最大的违约分水岭之一。

俄罗斯财政部长安东·西卢安诺夫则把它称之为“闹剧”，他说，这并不是真正的违约，因为俄罗斯想支付、也有足够的钱来支付这两笔债券利息。

俄罗斯联邦委员会副主席康斯坦丁·科萨切夫也在6月27日表示，所谓俄罗斯债务违约的说法，损害了莫斯科作为契约当事人的声誉，是西方企图人为制造国际金融结算系统的崩溃。

俄罗斯联邦委员会维护国家主权委员会主席安德烈·克利莫夫的言辞更为激烈。克利莫夫在他的社交媒体账号中写道：“华盛顿编造的‘俄罗斯违约’，不仅仅是在巴伐利亚七国集团会议之际的宣传噱头，根据仇俄分子的想法，除了反俄公关效应之外，这种欺骗伎俩还应当为随后窃取俄罗斯资产开脱。”

克利莫夫认为，俄罗斯必须迫使西方诸国“完全赔偿我们的利息损失和精神损失”。

总部位于莫斯科的“宏观咨询公司”（Macro Advisory）的首席执行官克里斯·韦弗表示，短期来看，估计这一事件并不会带来特别大的影响，因为俄罗斯不需要在国际上筹集资金，它正在从石油等高价商品中获得收入。

确实，俄罗斯据报每天从化石燃料出口中赚取约 10 亿美元。俄罗斯财长西卢安诺夫曾在今年4月表示，俄罗斯没有更多地在国际市场上借债的计划。

不过，随着俄罗斯遭受多年来最大的经济冲击，这次债务违约将会进一步束缚该国总统普京的手脚，如果这种违约再蔓延到公司债券，就可能会使俄罗斯公司缺乏未来的融资选择。

韦弗也承认，这一事件将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

在俄乌冲突爆发之前，俄罗斯拥有大约6400亿美元的外汇和黄金储备，其中大部分都存在海外，现已被西方国家冻结。如今，俄罗斯以美元或欧元计价的债务价值为400亿美元左右，其中大约一半为外国人持有。

韦弗说：“在这些债务中，某些债务将会自动到期，因为所有的债务工具中都会有提前还债的条款，如果你在一笔债务中违约，通常其他债务便会触发立即还债的要求，所以，在目前这个阶段，俄罗斯大概有200亿美元的债务肯定会面临立即还债的要求。”

不久前，俄罗斯总统普京签署了一项法令，宣布将以卢布支付即将到期的债务。不过，根据俄罗斯大部分外债的条款，这一举措本身就相当于违约。

违约可能会让俄罗斯未来重返债券市场变得更加困难，并会提高其借贷成本。但由于西方对俄罗斯的严厉制裁，俄罗斯再出售新发行的外币债券，已经是一个非常遥远的前景。

如果说俄罗斯上一次外债违约是在1918年，那么，它的内债违约则是在1998年，当时，叶利钦领导的俄罗斯政府遭受了金融风暴和卢布危机，未能偿还部分国内债券。

在通常情况下，债务违约是由标准普尔、惠誉、穆迪这类华尔街债券评级机构宣布的，但欧盟对俄罗斯的制裁迫使这些机构撤出了涉及俄罗斯的业务。

不过，根据债券文件，如果25%的债券持有人认同发生了“违约事件”，那么他们也可以自行宣告俄罗斯“违约”。

6月27日，正在德国巴伐利亚州举行峰会的七国集团领袖们则发誓要对俄罗斯实施新的制裁。

七国集团的领导人发表声明说，他们将“调整并扩大有针对性的制裁，以进一步限制俄罗斯获得关键性的工业产品、服务和技术”。

七国集团领导人还讨论了如何对俄罗斯石油实施“价格上限”，目标是让超越七国集团范围的广大国家对其购买的俄罗斯石油设定一个价格上限，以限制俄罗斯从其石油销售中获取资金的能力，同时缓解能源价格上涨对西方经济体的冲击。

“俄油价格上限”的想法得到了美国的大力推动，但德国总理朔尔茨强调，这一想法需要被世界各地广泛接受才会有效。

法国总统马克龙则表示，价格上限应该适用于全球的所有产油国，不能仅仅适用于俄罗斯石油。

马克龙还提议，全球产油国应该提高石油产量。法国尤其想让委内瑞拉和伊朗提高石油产量。委内瑞拉和伊朗目前仍然受到美国的制裁。

在这次峰会召开前不久，美国总统拜登还表示，美国和其他七国集团成员将共同禁止从俄罗斯进口黄金。美国政府一名高级官员透露，该决定很快将正式宣布。

但德国总理朔尔茨称，关于俄罗斯黄金进口禁令的讨论仍在进行中，必须与欧盟国家进行协商。

根据世界黄金协会的最新数据，俄罗斯是全球第二大黄金生产国，约占全球产量的10%。黄金是俄罗斯最大的非能源出口。

伦敦是全球主要的黄金交易中心。俄乌冲突爆发后，伦敦金银市场协会已经将俄罗斯黄金加工商从其认可名单中剔除出去了，而大部分精炼厂也不再接受俄罗斯黄金。

所以，荷兰国际集团的大宗商品战略主管沃伦·帕特森指出，鉴于该行业已经采取了措施限制俄罗斯黄金，七国集团禁购俄罗斯黄金的影响可能相当有限，仅仅具有象征意义。

迄今看来，西方的各种禁运和制裁并没有起到打垮俄罗斯卢布体系的作用。6月27日，俄罗斯卢布兑美元的汇率再刷七年新高，一度升至1美元兑换53.23卢布，为今年全球表现最佳货币。

“宏观咨询公司”首席执行官韦弗是国际上非常著名的俄罗斯问题专家，俄乌冲突爆发后，他仍然没有撤离俄罗斯，仍然在莫斯科工作，他以第一手的切身体验告诉西方媒体，尽管西方对俄罗斯实施了严厉的制裁，尽管许多西方公司纷纷从俄罗斯撤离，但俄罗斯的生活基本照旧，除了物价有一些上升之外，老百姓的生活与冲突爆发之前相比，差别不是太大。

一些投资分析师也谨慎地估计，这次俄罗斯的外债违约，不会像1998年俄罗斯那次债务违约那样对全球金融市场和金融机构产生重大影响。

例如，投资新兴市场债券的基金持有者，在债券违约的情况下，通常可能会遭受严重损失，但俄罗斯在新兴市场债券指数中的权重很小，这就限制了基金持有者的损失。

那么，遭遇违约的俄罗斯债券的外国持有者如何止损呢？

对此，专家们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们能说的只是：要么抵价抛售债券，要么等待战争结束，从而在未来获得更高的利润。

（作者曾在英国多家知名媒体担任资深记者、编辑。作者微信公众号：魏城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