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bra未来如何发展「进退两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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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缪羽瑄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实习研究员，指导老师卞永祖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本文为独家首发。

2019年6月18日，Facebook（简称FB）正式上线其加密货币Libra（天秤币）官方网站，并发布该款加密货币的白皮书，详细说明了该计划。北京时间7月16日、17日，FB区块链项目负责人大卫·马库斯（David Marcus）出席美国参众两院关于该项目的听证会，回应各方的质疑。自Libra计划发布以来，全球掀起了一股数字货币的新热潮：福克斯、Weiss Ratings、高盛等都公开表达了对该项目的热烈期盼，许多人将其称作颠覆世界货币体系的“超主权货币”，受其影响，同为数字货币的比特币的价格与年初相比暴涨238%。然而，对Libra在运作、技术和监管层面的质疑之声也同样猛烈：有人觉得Libra似乎只是比特币的升级版——区块链企业EOS创始人BM认为在Libra上看不到创新；而以美国、欧洲为首的多国政府则表现出对该项目极其严厉的监管态度。

Libra究竟是比特币的新瓶装旧酒还是世界货币体系的新锚碇？它的发行会对我们产生怎样的影响？事实上，Libra和比特币在发币机制、价格波动和去中心化程度上均有很大的差异。与比特币相比，Libra避免了币值的大幅度波动和投机成分，增强了其作为交易媒介的货币功能。除此之外，Libra还瞄准了跨境业务。对于跨境汇款效率低、成本高的发展中国家来说，Libra的崛起可能对传统的跨境支付系统产生冲击，进而影响外汇管理，拉开本国货币与强势货币的竞争力差距。尽管如此，Libra作为一个以区块链技术为基础，以去中心化为目标的加密数字货币，势必会受到各国更加严密的监管，这使得它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既要建立一个足够强势的中心监管体系来保证交易的合法性，又要实现足够有效的P2P模式来实现去中心化的目标——这两者本身就是矛盾的。因此Libra全球化的道路必然困难重重。对于中国而言，讨论Libra对外汇管理的影响，加强人民币的国际竞争力仍然是现阶段我们的首要任务。

Libra与比特币：交易媒介与投机商品

Libra对过去以比特币为代表的加密货币做了很大程度的改进。在保证100%备付准备的同时，保持价格的相对稳定，加强了其适应社会财富增长的能力。

从发币机制来看，Libra是通过充值来完成发币流程的，这使得其价值能随着时间的推移保持相对的稳定。用户充值的法币会被当作储备，由Libra协会配置到一篮子银行存款和短期政府债券中。通过这种方式，FB希望逐步建立起人们对Libra内在价值的信任。除此之外，Visa、Mastercard等27家来自支付业、技术交易平台、电信业、区块链业、风险投资业和学术组织的公司和机构作为创始人，为Libra的国际转账支付提供了网络和资产储备的框架。有别于Libra，比特币采用的是去中心化的清结算模式。只要能连上网络，有适当的中央处理器CPU、图形处理器GPU、特殊应用集成电路ASIC等计算机设备，并通过找到让账册区块难以被恶意修改但是却易于验证的数学难题，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清结算的节点。这种挖矿式的高难度发币形式使得比特币每过四年产量就会减半，到2140年，比特币总产量将达到2100万个并且数量不再增加，因此它是一种通缩货币。比特币的通缩性意味着它无法满足社会生产力发展对货币不断增长的需求，相比于Libra，它更像一种贵金属而非货币。

从价格变动来看，两种不同的发币机制导致了两种货币不同的内在价值，进而导致不同的价格变动。由于Libra储备中有相对应价值的一篮子货币和高评级政府债券，它的价值不会随着时间发生剧烈的波动。而比特币作为一种数字货币，我们很难对它的市场价值进行准确的估计，因此比特币的价格主要由供求关系决定的——需求的变化会导致比特币价格的大幅度变动。前文提到，由于比特币的供给是恒定的，它的价格主要由需求决定，因此通过媒体报道、网课社群等炒作方式可以大幅度影响比特币的需求。Libra白皮书中也提到：“Libra背后的资产是它与许多现有加密货币之间的主要差异，这些加密货币缺乏这种内在价值，因此价格会因心理期望而大幅波动。”

从去中心化程度来看，Libra背靠一篮子货币的发币机制和价格的稳定性决定了它在去中心化程度上的保守特征。不同于传统的但一中心支付网络如SWIFT系统，也不同于比特币只要有计算能力就可以成为节点的完全去中心化，Libra目前采用的是介于两者之间的多中心化模式，并要求实体通过权限授予才可以运行验证者节点。但根据白皮书的说法，五年内Libra会慢慢向完全中心化过渡。

Libra的两难境地：强监管还是去中心？

Libra在发币机制、价格变动、去中心化程度上所做的改进，实际上是对货币本质和其基本功能的一种回归。从白皮书中我们不难看出Libra想通过依托一揽子货币和评级较高的政府债券来建立起自己的信用，然后逐步与储备货币“脱钩”，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全球货币。然而，无论是从信用货币的概念和发展历程，还是从国家的金融监管和货币发行权的角度来看，建立“信用”绝非易事，FB不得不在严厉的监管下做出让步，无限期搁置去中心的计划。

货币最重要的本质是价值尺度，最基本的功能是交换媒介和价值储藏手段。随着交易频率的提升，交易范围的扩大，货币也经历了由贵金属到纸币再到国家信用货币的转变。一个国家货币的“信用”，来源于该国范围内社会财富的总值。Libra想要成为能够广泛流通的世界货币，就必须要有国家主权和法律保护的财富作为支撑。因此锚定一揽子货币是Libra的唯一选择，在主权国家依然存在的情况下，它很难取代法币成为人们所说的“超主权货币”。

Libra对信用货币价值尺度和交换媒介的回归决定了它必须受到主权国家的监管，并且这种监管在Libra项目上会格外严厉。这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FB在去年因泄露用户数据而面临巨大隐私丑闻，这与以区块链为基础，强调保密性和信息完整性的Libra原则是相悖的；另一方面，大部分国家都不会放弃自己的货币政策制定权，Libra将货币发行权交给独立国际组织的要求，是各国政府无法接受的。德国议员Merkus Ferber就曾提醒监管机构要保持警惕；法国财长Bruno Le Marie明确表示反对Libra；国际清算银行(BIS)警告FB存在滥用数据的风险。BIS经济顾问兼研究主管申铉松(Hyun Song Shin)在年度报告中强调称，“有必要采取更全面的方法，利用金融监管、竞争政策和数据隐私监管，以此为基础制定公共政策。”面对政治方面的压力，Libra项目负责人大卫·马库斯（David Marcus）在听证会上表示，Libra不会和主权国家的货币竞争，并且会积极和G7、瑞士等国合作，满足适当的监督需要。

采用受主权国家认可的监管方式的结果是，当局可以通过各种名义——例如反洗钱或是反恐怖主义——来获得用户的信息或者追踪交易，这使得强调保密性的去中心化理想成为一纸空文。以太坊联合创始人Joseph Lubin就认为，Libra是披着去中心化羊皮的中心化的狼。事实上，Libra所面临的两难处境很大程度上并不是该项目本身的结构问题，而是多方利益在现行金融体系下博弈的必然结果。在主权国家体系下，数字货币缺乏统一的财富支撑和合理的监管系统，很难颠覆法币成为超主权货币。FB也意识到了这一点，马库斯在听证会上表示，Libra只会是一种支付工具，不具有投资功能。

传统跨境支付的革新和对中国外汇管理的挑战

相比于进退维谷的数字货币建设，Libra在跨境支付领域所带来的变革更值得我们关注。马库斯在听证会上明确表示，Libra会成为一种支付工具，并与PayPal、微信、支付宝竞争。结合白皮书的内容来看，Libra主要瞄准发展中国家。这些国家有大量的移民和劳工，跨境汇款需求量大。但和拥有成熟SWIFT系统的发达国家相比，发展中国家跨境交易效率低，成本高。例如VISA跨境交易的手续费在3%-4%之间，绑定银联卡的PayPal手续费也有2.9%-3.9%；除此之外，全球仍有17亿人因为身份、信用问题无法接触到银行金融系统。而采用区块链技术，一揽子货币的Libra，它的在保密性方面的承诺解决了身份对金融服务的限制，储备资产利息可以保证极低的支付成本，P2P模式则会极大提高支付效率，再加上FB在全球拥有27亿用户，倘若Libra上线运营，对现有的支付平台而言确实会产生不小的冲击。

传统跨境支付的革新对我国的外汇管理及人民币都是一种挑战。中国金融学会会长、央行原行长周小川就曾表示，当前跨境交易效率低，很大程度上是国家外汇政策导致的，发达国家担忧资金汇出，发展中国家内部有外汇管制的问题。Libra如果上线，则会带来两方面的影响：第一，去中心化的模式削弱了银行的作用，很可能会降低央行在资本流动方面的约束力；第二，影响中国的货币主权。目前，Libra将一篮子货币和政府债券作为其储备，而一篮子货币比例如何分配尚不明确，如果美元和美债占比较高，这不仅不会损害美国的货币主权，还会使美元作为国际货币的地位更加稳固。而强势的美元会反过来影响零售购物，资本交易，进而增加资产外流的风险。

Libra与科技全球化：筹备与展望

Libra绝不是比特币的新瓶装旧酒，和充满投机性质的数字货币相比，它更加审慎，务实，也更加野心勃勃。尽管我们无法确定Libra是否能成功，强势美元的侵蚀也没有开始，但是Libra项目的展开表明，货币和金融系统进一步的国际化已经是大势所趋，因此我们必须有所准备。

中国现在是世界贸易的第一大国、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但资本市场对外开放程度依然不高。我们在保持审慎稳健的开放步伐的同时，对外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对内进行财税改革，增强央行的调控能力，使得人民币在全球化竞争中处于有利地位，不断提高人民币国际化程度。同时，我们也要重视在互联网时代下的金融体系建设，使金融服务更加高效便捷。中国央行目前也在研发自己的数字货币，去年9月试点了湾区贸易金融区块链平台，接入26家银行、产生1.7 万笔业务，交易额超过40亿。能否通过法定数字货币提高货币政策效率，也是值得研究的问题。

总得来说，Libra的未来发展仍然充满不确定性。它为了建立信用和满足监管所做的承诺在事实上与它去中心化的初衷相矛盾，这使得它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但我们依然不能否认Libra对科技和货币全球化的前瞻性，以及它所提倡的“自由、平等、共享”的精神，这必将会是我们未来发展的方向。正如美国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副主席Patrick McHenry在听证会开幕词中表示的：

“华盛顿必须避免成为扼杀创新的地方，不能因为我们暂时无法理解技术创新，就选择禁止。事实上，今天不是Facebook，改变已经到来，区块链技术是真实存在的，Facebook进入这个新世界只是对这一事实进行了确认。中本聪的比特币是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我们不应该去阻止这种创新，政府也无法阻挡这种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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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阳）成立于2013年1月19日，是重阳投资董事长裘国根先生向母校捐赠并设立教育基金运营的主要资助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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