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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洛姆 人们没有充分意识到无聊带来的痛苦吗「为什么人们感到无聊」

2022-12-26 12:01:43 来源:新京报

提到弗洛姆,大部分人想到的是那本至今仍然畅销的《爱的艺术》。他对于爱的论述如准绳般悬系于现代人的心灵深处,不断逼问我们,如果爱不是冲动,不是激情,那爱究竟是什么?最终,弗洛姆给出的答案是:真正的爱是内在创造力的表现,包括关怀、尊重、责任心和了解诸多因素。爱不是一种消极的冲动情绪,而是积极追求被爱人的发展和幸福,这种追求的基础是人的爱的能力。

英剧《正常人》剧照。

作为20世纪最知名的心理学家之一,弗洛姆的研究根植于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论。在另一本社会心理学里程碑式著作《逃避自由》中,他的笔头直指现代社会的痼疾,谈论自由的价值、现代社会的形塑,以及民主政治的意涵。

近期出版的新书《以生命的名义》是弗洛姆晚年访谈与演讲的文字记录。在这本书中,弗洛姆回归德语母语,以谈话的方式即兴思考,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更为直接、犀利的心理学家。也是在这些谈话之中,我们更为真切地看到弗洛姆终其一生所追求的永恒命题:人如何自由而不孤独、自爱而不自私、拥有信仰而不迷信。

“有很多人从未体验过幸福,却没有人从来没有遭受过痛苦,即使他试图顽强地抑制对痛苦的意识。同理心与对人的爱是紧密相连的,没有爱就不会有同理心。同理心的反面是冷漠,冷漠可以被描述为一种具有精神分裂特征的病理状态。所谓对某个人的爱,往往只是一种依赖关系;只爱某一个人的人,实际上谁也不爱。”弗洛姆说道。

以下内容经出版方授权选自《以生命的名义》,较原文有删减,小标题为摘编者所加。

原文作者|[美]艾里希·弗洛姆

《以生命的名义》,[美]艾里希·弗洛姆著,王瑞琪译,99读书人 | 人民文学出版社,2022年8月。

富足一定会导致厌倦吗?

如果要谈论“富足(Überfluss)与厌倦(Überdruss)”这个主题,那么在我看来,首先应对这两个词的含义做出评论。不仅在这种情况下需要这样,其他情况也应一视同仁。如果你理解了含义,也就是理解了一个词的实际意义,那么你就能更好地理解这个词在文字的背后所提到的某些问题——它的内涵和它的历史。

让我们来看看这两个单词。其中一个有双重含义。“富足”这个词有正面意义,指的是超越绝对必要的东西:满足。大家可能会想到《圣经》中关于“流着牛奶和蜂蜜的土地”这一概念。或者,当你想形容一个美好的聚会,一个节日,有着不计其数的美酒或者你喜欢的任何东西处于取之不尽的状态。这让你非常愉悦,不用担心库存短缺,也不会小心翼翼。自然就不会吃得太多。那就是令人愉快的富足,也叫满足。

但是,“富足”也有消极含义,德语中这个词藏在形容词“多余的”(überflüssig)之中,意为毫无意义和浪费。当你对一个人说:“你在这里完全是多余的。”意思便是“你最好消失”,而不是“你在这里真好”——这话谈论美酒充足时就会说。所以富足可以是满足的也可以是多余的,人们不禁要问,我们在这里谈论“富足”是在什么意义上。

现在来谈谈“厌倦”(Überdruss)和“烦恼”(Verdruss)。“烦恼”来源于动词“恼怒”(verdrießen),“恼怒”在中古高地德语中有“使人无聊”的意思;在哥特式德语中,它甚至有“令人厌恶”的意思。所以烦恼是产生无聊、厌恶和愤怒的原因。在法语中,“无聊”也有另一个意思:“ennui”一词来自拉丁语“innodiare”,意思是“感到仇恨,引发仇恨”。

《倦怠社会》,[德]韩炳哲著,王一力译,见识城邦 | 中信出版集团,2019年6月。

我们可以问问自己,语言是否已经在暗示,过度的富足会导致无聊、厌恶和仇恨。那么我们就必须审视一下:我们是否生活在富足中?我指的是在美国、加拿大、西欧国家发展起来的现代工业社会中。我们生活在富足中吗?在我们的社会中,谁生活在富足之中?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富足——多余的富足还是满足的富足?简单来说,是好的富足还是坏的富足?我们的富足会导致厌倦吗?富足一定会导致厌倦吗?那么美好的、满足的、丰富的富足是什么样子的,才不会导致厌倦呢?讨论这个问题是这个讲座的旨意所在。

让我先做一个心理学性质的初步评论。因为我是一名精神分析学家,我想在这些评论中继续谈论心理学问题,我想让你们做好准备,以便我从一个特定的角度来演讲,即精神分析学或分析心理学——它们的意思大致相同。我想简单地提一下你们很多人都很熟悉的东西:以两种渠道、两种方法来研究人类的心理问题。目前,学术心理学主要从行为研究的角度来研究人,也就是所谓的行为主义。这意味着,人们只研究能看到和直接观察到的可见的东西,也就是可测量和可衡量的东西。因为不能直接看到和观察到的东西,当然既不能测量也不能衡量,至少不够精确。

精神分析学、分析心理学的方法是不同的。它有另一个目标。它不会简单地从可看到的立场来检查一个动作或行为。相反,它探寻的是这种行为的质量,以及这种行为所基于的动机。我来举几个小例子。大家可以这样描述:一个人微笑着。这是一种可以被拍摄下的行为,可以被描述为肌肉运动等等。但是大家都知道,商店里售货员的微笑和你的敌人的微笑的区别:一个试图隐藏敌意的人的微笑,和一个看到你很高兴的朋友的微笑是不同的。人们知道数以百计的不同类别的微笑,它们背后的心理动机各不相同:尽管都是微笑,但是它表达的意思可以完全相反,没有设备可以测量甚至仅仅是觉察到,只有一个人能做到这一点,不是什么设备,而是你自己。你不仅用你的大脑观察,而是——用老套的话来说——用你的心来观察。你整个人都明白发生了什么,并且第六感告诉你这微笑意味着什么。如果你对此没有第六感,那么你的生活中自然会经历很多失望。

电影《玩乐时间》剧照。

或者我们用换一个完全不同的行为描述:一个人吃东西。很明确,他吃着。但是他怎么吃东西呢?他狼吞虎咽。另一个人吃饭的方式,让人看出他是一个非常死板的人,他注重整洁,清空碗盘。而下一个人不狼吞虎咽,不贪吃;他享受美食,专注于吃,这让他感觉良好。

或者再举一个例子:一个人尖叫的时候脸会涨红。人们说:他生气了。他一定是生气了。然后你仔细观察他,问自己这个人(也许你认识他)发生了什么,突然你注意到:他很害怕,他很恐惧,他的愤怒只是他对恐惧的反应。然后你可能会看得更深一点并意识到:这个人实际上感到无助和无能,他害怕一切,害怕整个生活。你现在已经观察到了三种情况:他生气了,他害怕了,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助。这三种观察都是正确的。但它们与其结构的不同层次有关。与无力感对应的观察最深刻地描述了这个人正在发生什么;而只对应到愤怒的观察是最肤浅的。这意味着,如果你现在也很生气,除了在与你对话的人身上看到一个生气的人之外,你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那么你就会避开他。但如果你看到了愤怒的背后是一个恐惧的人,一个感觉无能为力的人,那么你就会接近他,他的愤怒可能会因为他不再感到威胁而平息。

从精神分析的角度来看,我们在这里讨论的所有内容,即从外部来看一个人的行为,都不是主要的,当然也不是我们唯一感兴趣的,而是这个人有什么动机,什么意图,不管是无意识的还是有意识的。我们探寻的是他的行为质量。我的一位同事提奥多· 莱克(Theodor Reik)曾自创过这样一句话:“分析师用第三只耳朵听。”这是完全正确的。你还可以说——这是一个更古早的表达:他读出了字里行间的意思。他不仅看到了什么是直接呈现给他的东西,而是他从呈现的和可观察的东西中看到更多,即个性的核心展示的东西,其中每个行为都是一个表达和展现,它们总是受到整体个性的矫饰。没有一种行为不是某个特定的人做出的一种姿态,因此不存在两种完全相同的行为,就像极少有人是完全相同的一样。他们可能相像,也可能有血缘关系,但他们绝不会完全相同。没有两个人举手的方式完全一样,走路的方式完全一样,低头的方式完全一样。因此,有时你可以通过走路的方式认出一个人,即使你看不见他的脸。步态和面部一样,是一个人的特征,有时甚至更具代表性:因为人可以调整自己的面部,调整步态却难得多。人可以用脸撒谎,这是人类的特点,他们比动物有优势。用步态撒谎更困难,尽管也可以学会。

电影《玩乐时间》剧照。

消费作为一个心理问题

在这些开场白之后,我现在想把消费作为一个心理问题,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一个精神病理问题。大家会问: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消费——每个人都得经历。每个人都要吃喝,要衣服穿,要房子住,总而言之,人们有需求并且花费很多,这就叫作“消费”。那么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问题呢?这就是本性——为了生活人们必须消费。但这里我说到了问题的关键:消费和消费之间也不是完全相同的。有一种消费是强迫性的,基于贪婪。人们有一种越吃越多、越买越多、拥有得越来越多、使用得越来越多的欲望。

现在你可能会说:这难道不正常吗?毕竟,我们都想扩大和增加我们所拥有的东西。问题至多是你没有足够的钱,而不是扩大和增加的欲望有什么错。我很理解你们很多人是这么想的。但是我想给你们举个例子,这并不是那么简单。我指的是一个你们或许听说过的例子,我希望只有很少人印证这个例子。一个肥胖的人体重超重过多,或许是内分泌方面的原因——我不想在这里讨论这个。但通常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吃得太多。他这里吃一点,那里吃一点,最爱甜食,总是找东西吃。如果你更仔细观地察,你会发现他不是仅仅在不停地吃,而是贪婪驱使他这么做。他必须进食,他不能停下来,就像很多人不能停止吸烟一样。你们也知道戒烟的人会突然吃得更多。然后他们以“戒烟让人长胖”为自己辩解。这是为不用戒烟找借口的好方法之一。为什么?因为把食物放进嘴里、吞下食物的贪婪,同进食、抽烟、喝酒或买东西时表达的贪婪是相同的。

如果一个人贪婪地、强迫性地吃、喝、抽烟,医生便会警告他不要继续这样做,否则他会死于心脏病发作。我们总能观察到,这样的人会突然变得焦虑、不安、紧张、抑郁。这里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关联:不吃、不喝、不抽烟可能会令人恐惧。有些人吃或买,不是为了吃或买,而是为了压抑自己的焦虑或抑郁情绪。他们通过增加消费来摆脱自己的情绪。消费给他们带来治愈的希望,事实上,当贪婪得到满足时,抑郁或焦虑的情绪确实会有所缓解。我们大多数人都能够证实,当我们感到焦虑或沮丧时,即使我们不是特别饿,我们也更容易去冰箱,吃点或喝点东西,似乎能让自己平静下来。换句话说,饮食在现实中往往扮演着药物的角色——一种镇静剂。这可比药物更令人舒适,毕竟味道也很好。

电影《玩乐时间》剧照。

抑郁的人感到内心空虚,就像瘫痪了一样,就像缺少活力一样,就像他缺少了某种让他活动的东西,从而无法正常活动。当他吸收了某样东西,空虚、麻木和虚弱的感觉可能会暂时离开他,他会觉得:我是一个人,我拥有一些东西,我不是一无是处。他用东西填满自己,以压抑内心的空虚。这是一个消极的人,他怀疑自己是渺小的,他通过消费和成为消费人而忘记了这种怀疑。

现在我用了“消极的人”这个词,你们会问我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消极,什么是积极?首先,我要谈谈对消极和积极时下的理解,这一点你们都很熟悉。流行的观点认为,积极是目的导向的、需要能量的行为,既可以是体力也可以是脑力工作,例如体育,通常被理解为要么服务健康,要么有利于祖国声誉,要么使人出名、带来金钱。通常,这并不是说对于训练本身的享受,而是一种特定的效果,人们从而有目的地进行体育运动。积极的人是努力的人。在美国,人们说这个人“忙”(busy)。“忙”和“商务”(business)是同一个词源。

按照这个观点,人们什么时候是消极的?当没有可见的好处时,当没有成绩被发现时。我专门给大家举一个简单的例子:有一个人看风景五分钟,半小时,甚至一小时,他什么也不做,他只是看着。他甚至不拍照,而是安静地沉浸在他的眼睛看到的东西里,因此你可能会觉得他很奇怪,无论如何,他的“静观”不会被确切地称为一种积极活动。或者(虽然这种景象在我们的西方文化中并不常见)一个冥想的人,他试图意识到他自己,他的感情,他的情绪,他的内心状态。如果他系统化地冥想,可能要花上好几个小时。不了解他的情况,会误以为他是一个消极的人。他什么也不做。也许他只是把所有的想法都抛到脑后,专注于不去想任何事,就这么待着。对大家来说这听上去或许很奇怪。大家可以试一试,就两分钟,你会发现这是多么困难,头脑会持续涌现一些思绪,你会想到各种各样的事情,大多并不重要,而你却不能克制。因为你几乎不能忍受枯坐着停止思考。

对于印度和中国的深远文化来说,这种冥想是至关重要的。可惜我们的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我们雄心勃勃地相信,我们总是必须做一些有目的的事情,以此达到目标,得到成果。但如果你将目的撇在一旁,试着集中注意力,耐心地练习冥想,你可能会发现什么都不做会让人神清气爽。

美剧《白莲花度假村》(第一季)剧照。

我只是想表明,在我们现代语言使用中,我们理解的“积极”是做一些有明显效果的事情,而消极似乎毫无意义,这是一种不消耗任何能量的态度。我们评估积极和消极,与消费这一话题相关:如果我们消费“坏的富足”,我们表面上的积极最终是消极的。那么具有创造性的积极、“好的富足”、满足、抵抗诱惑的理想形式是怎样的,以使我们不仅仅是消费者呢?

积极的人与消极的人

现在让我们思考一下在过去两千年里,亚里士多德、斯宾诺莎、歌德、马克思和许多其他西方思想家所提出的关于积极和消极的经典概念。积极被理解为一种表达人内在力量的东西,它赋予了生命,带来了新生——无论是身体上和情感上,智力上和艺术能力上。当我谈到人类固有的力量时,你们中的一些人可能无法完全理解。因为我们通常认为力量和能量存在于机器中,而不存在于人体中。如果人类拥有超能力,他们的主要目的就是发明和操作机器。我们对机器力量的钦佩与日俱增,但对人类神奇力量的洞察力却在减弱。《安提戈涅》中有一句话:“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东西,但没有什么比人更美好。”这句话对我们来说已不再有任何真正的意义。在我们看来,通往月球的火箭往往比矮小的人类奇妙得多。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相信我们用现代的发明创造了比上帝造人时更奇妙的东西。

《安提戈涅》,[法]让·阿努伊著,郭宏安译,99读书人 | 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年10月。

当我们把兴趣转向意识和作为人类潜能的多种力量的发展时,我们必须重新思考。不只是说话和思考的能力,还有获得更深刻的洞察力,发展更成熟的能力,爱的力量或艺术的表达能力——所有这些都赋予了人类,并等待着被实现。我在上文提及的作者笔下的积极、活动,正是这些人类自己发展、表现的力量,但大多被隐藏或压制了。

我在这里引用卡尔· 马克思的一段话。大家快就会注意到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在大学里、在媒体里、在宣传里,左翼或右翼描绘的马克思。我引用的是他1844年的《经济哲学手稿》(MEGA I, 3, p. 149):

“若以人为人,人与世界的关系为人的关系,那么你只能用爱来交换爱,只能以信任来交换信任……如果你想影响别人,你必须真正地激励和促进自己成为一个能影响别人的人。你与人、与自然的每一种关系,都必须是你真实的个人生活的某种特定表达,与你的意志对象相对应。如果你爱而没有引起对方反过来爱你,也就是说,如果你爱着,却不能得到相互的爱,如果你不能使自己成为一个被爱的人,那么你的爱是无力的,是一种不幸。”

大家可以看到,马克思把爱说成一种积极的活动。现代人不会用爱来创造什么,他们主要且几乎只关心被爱,而不关心自己爱的能力,也就是说,用爱来产生相互的爱,从而带来一些新的东西,一些还不存在的东西进入这个世界。这就是为什么人们也相信被爱要么是一个伟大的巧合,要么是通过购买任何可能导致被爱的东西——从合适的漱口水到优雅的西装或最昂贵的汽车——来实现的。漱口水和西装到底怎样,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事实是许多男人因为他们时髦的汽车而受到喜爱。必须补充的是,许多男人比女人对汽车更感兴趣。然后一切似乎又步入正轨——除非过不了多久,这对男女会觉得无聊甚至憎恶,因为他们相互欺骗或者觉得自己受到欺骗。他们相信自己被爱,但实际上他们假装去爱,而不是主动去爱。

美剧《摩登情爱》(第一季)剧照。

同样地,在传统意义上,消极不是指某人坐在那里思考、冥想或看着风景,而只是单纯做出反应或被驱使。

单纯做出反应是指:我们不想忘记,我们之所以积极,是因为我们对刺激、对诱惑、对情况做出反应,因为我们已经习惯一旦发出适当的信号,就需要做一些事情。巴普洛夫的狗一听到曾经在喂食时响起的铃声就会产生食欲。当它冲到饲料盆前时,它当然是非常“积极”的。然而,这种积极只不过是对刺激的反应,同机器一样运行。我们今天的行为心理学正是研究这一过程:人类是一个反应性的存在,刺激产生,并迅速带来反应。可以用老鼠、小白鼠、猴子、人,甚至猫来做这个(实验),尽管有点困难。用人来做是最容易的。我们认为,人类所有的行为大体上都是基于奖惩原则的。奖励和惩罚是两大刺激因素,可以预见,人类的行为和任何动物一样,准备做他们得到奖励而不做他们被威胁要受到惩罚的事。人类甚至不需要受到惩罚,威胁本身就足够了。不过还是有必要时不时惩罚一些人作为示范,这样威胁才不会成为空洞的威胁。

现在我们来聊聊被驱动是指什么:假设我们看到一个醉汉。他总是很“积极”,他大喊大叫,指手画脚。或者想想那些处于狂躁状态的人。这样的人过于积极,他们相信自己能够拯救世界,他们说着话,发着电报,忙着跑腿。他们展现出超乎寻常的积极。但我们知道,这种积极的动力是酒精或躁狂患者大脑中的某种电化学紊乱。他们的表现也是极端活跃的。

“积极”仅仅是对刺激的反应,或者以激情的形式被驱使,本质上都是消极的,不管自己有多小题大做。“激情”这个词与痛苦有关。当你谈到一个非常有激情的人时,你会使用一个相当矛盾的表达。施莱尔马赫(Schleiermacher)曾经说过:“嫉妒是一种激情,它(使人)狂热地寻找造成痛苦的东西。”这不仅适用于嫉妒,也适用于一切给人带来激情的东西:对名誉的迷恋、对金钱的迷恋、对权力的迷恋、对食物的迷恋。所有的瘾都是制造痛苦的激情。他们都是被动的。拉丁语“passio”(激情)和德语中的“痛苦”是一样的。我们今天的语言使用在这一点上有点混乱,因为激情被理解为非常不同的含义。但我现在不想多说这个。

《精神政治学》,[德]韩炳哲著,关玉红译,见识城邦 | 中信出版社,2019年1月。

如果你只看那些做出反应的或被驱动的人的积极——也就是传统意义上消极的人,你就会发现他们的反应并没有带来任何新的东西,这是惯例。反应总是相同的:对于同样的刺激反应相同。你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切都是可以预测的。此处没有个性,力量没有施展,一切似乎都是程序化的:同样的刺激,同样的效果。这也是我们在动物实验室中观察到的老鼠的情况。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行为心理学,其认为人类主要是一种机制,他们会对特定的刺激做出特定的反应。理解这个过程,研究它,并从中得出诀窍——这就是人们所谓的科学。也许这就是科学。但它是不通人性的!因为一个活人不会以相同的方式反应。他每时每刻都是一个不同的人。他从不会完全不同,也无论如何不会完全相同。

赫拉克利特是这样说的:“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因为“万物皆在流动”。我想说:行为心理学或许是一门科学,但它不是一门人的科学,而是一门被异化的人用被异化的方法进行异化研究的科学。它虽然能够强调人的某些方面,但它不会影响活着的人,影响尤为人性的那部分。

无聊是最糟糕的酷刑

我想用一个在美国工业心理学中扮演重要角色的例子来澄清积极与消极之间的区别。埃尔顿·梅奥(Elton Mayo)教授在被西方电气公司雇用时做了如下实验,目的是调查如何提高芝加哥霍桑工厂文化水平不高的工人的生产率。当时人们认为,如果早上给他们十分钟的休息时间,或者给他们十分钟茶歇时间,他们可能会工作得更好。这些文化水平不高的工人必须要做一些非常单调的工作,也就是绕线轴。不需要艺术,不需要动脑,它是你能想象到的最被动、最单调的事情。当时,埃尔顿·梅奥向他们解释了他的实验,并首先开启了下午的茶歇时间。人们立即发现生产率提高了。然后,他又设定了晨间休息时间,生产率再次提高。进一步的福利会导致进一步的生产力,足以弥补公司因这些福利造成的费用和损失。

电影《罪恶之家》剧照。

换作一名普通的教授,他会到这一步时结束实验,并建议西方电力公司的董事们通过损失二十分钟的时间来实现更高的生产率。埃尔顿·梅奥则不同,他足智多谋。他想知道如果他再次削减福利会发生什么。因此,他首先取消了茶歇时间——产量继续增加。然后他取消了早晨的休息时间,产量仍在继续增加。后续操作和效果同上。就这一情况,一些教授会耸耸肩说:好吧,可以看出这个实验并不具有说服力。但忽然有一个想法出现在我们脑中:也许这是文化水平不高的工人们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他们在工厂里所做的事情感兴趣。绕线轴依旧单调乏味,但他们已经被引入了这个实验,所以他们觉得他们在一个相互关系中发挥了作用,他们所做的贡献不仅对某不知名厂主的利润很重要,而且对整体职工都很重要。梅奥能够证明,正是这种意想不到的兴趣,这种参与度,而不是上午或下午的休息,使工作更有成效。

这为新的思考方式提供了契机和动力:提高生产力的动机更多地在于对工作本身的兴趣,而不是休息、加薪和其他福利。我只是想以此展示积极和消极之间的关键性区别。只要工人们不感兴趣,他们就是消极的。在他们参与实验的那一刻,一种合作的感觉在他们身上油然而生,他们变得积极并且从根本上改变了他们的态度。

现在让我们来看另一个简单得多的例子。大家试想,有一名游客——手里当然拿着相机——来到某个地方,看到一座山、一片湖、一座城堡、一场展览。但他实际上并没有直接观赏,而是从一开始就通过即将拍摄的照片来看。对他来说重要的实相是被记录、被占据的实相,而不是展现在他面前的实相。图像作为第二步,先于第一步观赏本身。如果他的口袋里放入这张照片,他可以把它给他的朋友们看,就好像他自己创造并记录了这世界一隅,或者他十年后仍记得他当时在哪里。无论如何,照片作为人工的感知,取代了原始的感知。许多游客甚至连瞧都不瞧一眼,便立即拿起设备,相比之下优秀的摄影师会首先接收他接下来用相机拍摄的内容,也就是说,首先与他接下来拍摄的内容产生联系。

这种“优先观察”就是一种积极行为。这种差异无法通过实验来测量。但是你可以从他脸上的表情看出这一点:一个人因为看到美丽的东西而高兴。他可能会拍,也可能不会。也有一些人(当然只有少数)拒绝拍照,因为照片会破坏记忆。在照片的帮助下,你看到的只是一段记忆。但如果你试着在没有照片的情况下回忆风景,那么它会在你身体里重生。直到你看到风景栩栩如生地展现在你面前,风景就回来了。这不仅仅是一段像背书一样的记忆的回归,而是你自己重新创造风景,你自己制造这种印象。这类积极的形式使人精神焕发、如沐春风、精力充沛;而所有的消极都使人无精打采、情绪低落,有时甚至充满仇恨。

电影《书店》剧照。

设想你被邀请加入一个社交圈。你已经确切地知道这人或那人会说什么,你会说什么,然后他再回答些什么。就像在机器世界里,每个人都说得很清楚,也很规范。每个人有自己的观点,他们的想法。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当你回到家时,你的内心深处会感到非常疲倦。当你处在社交圈的时候,你可能看起来非常活泼和积极:你说话和你的对谈者一样,也许你甚至表现激动;但这仍然是一场充满消极的谈话,因为对谈的双方就像刺激和反应一样说着自己的内容,不断地重复播放着破损的、陈旧的唱片;没有什么新东西产出,只有纯粹的无聊。

在我们的文化中有一个奇怪的事实,那就是人们没有充分意识到无聊带来的痛苦。如果有人被单独囚禁,而且这个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不知道凭一己之力能做些什么,之后他就会觉得,如果他内心没有想法,去做一些鲜活的事,去产出一些东西或者召唤自己的思绪——那么他就会觉得无聊是一种累赘、一种负担、一种瘫痪,这些他自己也无法解释。无聊是最糟糕的酷刑。它非常现代,非常猖獗。受无聊支配却无法保护自己的人感觉就像一个严重抑郁的人。为什么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无聊是多么恶劣,多么痛苦?

我认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今天我们生产了很多人们可以接受的东西,帮助人们克服无聊。人们要么服用镇静剂,要么喝酒,要么从一个鸡尾酒会到另一个鸡尾酒会,要么和妻子争吵,要么被媒体分散注意力,要么沉迷于性生活来掩盖无聊。我们的许多活动都是为了避免无聊的情绪被唤醒。但不要忘记当你看了一部愚蠢的电影或以其他方式压抑你的无聊时经常出现的糟糕感觉,也不要忘记当你意识到这实际上是非常无聊的,你没有利用时间,而是消磨了时间而产生的愧悔。这在我们的文化中很奇怪:我们做任何事都是为了拯救时间、节约时间,可如果我们拯救了或节省了时间,却又将它消磨掉,因为我们不知道如何利用它。

本文内容经出版方授权选自《以生命的名义》。

原文作者/[美]艾里希·弗洛姆

摘编/青青子

编辑/青青子

导语部分校对/李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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