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独家探访：征收钢铝税满一年 美小企业忍痛挥剑“斩”本土产业链

3月中旬，密歇根州南部的最低气温依旧只有零下4度。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下，第一财经记者来到了这里——美国汽车工业的诞生地。

中小企业面临巨大成本和风险压力

RoMan制造位于密歇根州西南部的大急流城(Grand Rapids)，是汽车产业链上一家典型的三级供应商，所生产的水冷电阻焊变压器主要用于车身钢板拼接的机械手之上，雇佣员工150人。自39年前成立以来，RoMan制造一直秉持着就近采购原则，变压器中的主要元件电磁铁芯(magnetic core)均采购自临近的俄亥俄州和伊利诺伊州。

然而，自特朗普启动各项贸易谈判和关税政策以来，这家小型的家族企业就面临不断上升的成本压力和各类风险。

CEO鲍勃·罗斯(Robert Roth)告诉到访的第一财经记者，为应对突如其来的关税，他们先是自我消化了部分上升的成本压力。拜特朗普钢铝关税“所赐”，美国国内钢铁原材料价格一夕之间飙涨了10-15%。

当发现关税政策并未如原先期望的很快取消后，Roman制造不得不对部分产品进行提价，平均增幅为2%。在此次提价以前，该公司已经有五年未曾上调产品价格。

在钢铝关税届满近一年后，公司经过慎重考虑和多次勘察，做出了一个重大的战略调整——将至少10%的原材料产业链从美国本土转移至一家以色列企业。

罗斯介绍称，在关税政策实施以前，以色列生产的电磁铁芯较美国本土制品价格还高出10%。如今，反而拥有了3-5%的价格优势。

简言之，以色列的供应商可以从全球任一地方免关税进口钢铁原材料，并将其制成电磁铁芯。而作为加工制品的电磁铁芯，得以从以色列免关税进口至美国。

罗斯叹息道：“这倒给了以色列企业一个巨大的市场机遇。”

第一财经记者了解到，2017年，超过210万辆机动车从密歇根州的11条流水线上走出，占全美产量的18.5%。美国三大汽车制造商通用、福特和克莱斯勒总部皆位于此。汽车工业贡献了全美GDP的3%，位列制造业首位。2017年，美国汽车销售量突破1740万辆，较2009年次贷危机时增长67%。同期，汽车产量更实现翻番。

汽车工业对就业的带动体现在其上下游产业遍布之广，一辆普通汽车的零部件多达8,000至12,000个不等。全美有5,600家零部件供应商企业，雇佣员工超过87万人。如果算上汽车制造商、零部件供应商、经销商及相关产业链企业，创造了超过725万个人就业岗位。

美国全球贸易伙伴咨询公司(Trade Partnership Worldwide LLC)的报告指出，特朗普关税政策得不偿失，并预测每增加一个钢铝原材料企业就业岗位，就将丢失16个制造业就业岗位。

为生存舍近求远，转移部分产业链至海外

在特朗普钢铝关税政策届满一年之际，Roman制造的CEO鲍勃·罗斯(Robert Roth)作出了一个艰难的抉择——将部分产业链从美国本土转移至海外。

RoMan制造的变压器年产量在3,5000至40,000台不等。对于这种小型的制造业企业而言，调整供应商所面临的风险是巨大。

罗斯板着手指细数道：“如果货船在海上沉船了，怎么办？或因风暴灾害延迟到货，怎么办？如果海关批复货品入关晚了，怎么办？如果客户临时要求进行工程设计调整，怎么办？”

对于像Roman制造这样小型的客制化制造业企业而言，“舍近求远”地用海外企业替换本土供应商，需承担的库存成本、时间成本及各类附带风险，往往足以抵消进口成本价格上的优势。

在罗斯的语音信箱提示留言中，有这样一段存在了十年的话：“你今天为美国的制造业做了什么？”他说，RoMan制造就是自己所交出的答卷，但对特朗普用关税给出的回答，他感到很遗憾。

罗斯表示：“把关税作为工具，是政府在人为制造输家和赢家。而这不应是政府扮演的角色。”

如今，钢铝关税即将届满一年；美国商务部以国家安全为由对进口汽车及其零配件的“232调查”结果密而不发，使其与欧盟和日本的汽车关税前途未卜；而美国的汽车产业在经历次贷危机以来超长繁荣期后，为应对新需求和加大科技开发，重组调整迫在眉睫，通用汽车去年宣布14000人裁员计划，北美五家工厂停产，福特汽车也将在今年公布裁员细节。

美国机动车研究中心(The Center for Automotive Research)的报告指出，若特朗普政府对欧盟和日本进口汽车和零部件开征关税，美国新车平均价格将上涨达2750美元。据统计，2019年1月，新车平均价格在37149美元，较2018年同期上涨1481美元，增幅4.15%。

美银美林(Bank of America Merrill Lynch)在2月初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中指出，汽车关税将直接影响终端消费者，提高汽车和进口材料的价格可能威胁到美国就业、消费者支出和投资。美银预测，在最糟糕的情况下，若全球主要经济体实施报复性汽车关税，将导致全球经济增长下降1%-1.2%。

像Roman制造这样的上游企业，汽车产业相关的变压器销量早在2017年就已见顶，2018年的销售较2017年出现回落。罗斯预计，2019年的变压器销量将继续下滑。好在来自其他工业用变压器市场的订单，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企业的损失。

对于Roman制造而言，今日所面临的不确定性和风险之高，是过去数十年的经验历史上从未遭遇过的。罗斯说，面对贸易摩擦，企业没有应对策略，只能观望且坚持着。

他苦笑着解释：“当你不知道面前的路究竟是砂石、沙土、混粘土或是尘土飞扬时，你要如何计划，如何前行呢？”

（文章来源：第一财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