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12 17:44:22 来源:经济观察网
美国在1970年代中期宣布,将带着本国外的宇航员进入太空。处处与美国竞争的苏联坐不住了,要抢先做同样的事。在航天领域,苏联难得有可以跟美国叫板的资本,那便是联盟号飞船和礼炮号太空站,苏联的“国际宇航员计划”应运而生。
当然,苏联只考虑兄弟国家的宇航员。1976年8月,苏联与八个盟国——东德、波兰、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古巴、蒙古签订关于探索及和平利用外层空间的新协议。协议的最重要内容,是在1978年到1983年间送八国的宇航员到苏联培训,分批送上太空,为这些国家圆太空梦。
送每个华约国家一个太空人
具体操作开始,东德、波兰、捷克斯洛伐克有幸进入第一批行列,三国各选拔出4名米格战斗机飞行员,送到苏联加加林航天员培训中心。该中心在莫斯科以东30公里处,是苏联宇航员最重要的选拔和训练中心。机构名字来自尤里·加加林,苏联乃至人类第一位进入太空者,但他在1968年死于战斗机飞行训练。
实力决定地位,这三个国家是苏联在东欧地区最重要的卫星国,也是华约组织中自苏联以下实力最强的国家。“如果德意志民主共和国的代表尚未进入太空,那么越南的代表就不能先上。有影响力的国家有权首先派出自己的宇航员。”曾官至克格勃中将的历史学家尼古拉·列昂诺夫如是评述这段往事。
经过加加林培训中心的严苛训练,三国各有两人被淘汰。等待他们的第一趟任务,是坐联盟7K-T型飞船上天,与礼炮6号太空站对接,在太空站工作生活约一周。最终,捷克人弗拉迪米尔·雷梅克撞了大运,成为首位美苏两大超级大国外的太空人。捷克同志比东德和波兰同志更优先,得益于克里姆林宫的政治考量。让捷克人高兴,多少可以改善1968年“布拉格之春”以来捷克斯洛伐克民众对苏联的感情,1978年恰好是10周年。
1978年3月2日,雷梅克和苏联宇航员阿列克谢·古巴列夫进入联盟28号飞船,运载火箭喷出巨大火焰和浓烟,随后升空。他俩的目的地,是地球近地轨道上的礼炮6号太空站,已有两名苏联宇航员早早等候在内部密封容积约90立方米的太空站里。4人在外太空里紧锣密鼓开展多项科研实验,如测量人体在失重环境里氧含量的变化、观察海草在失重环境里的生长情况……
雷梅克和古巴列夫在3月10日返回地球,雷梅克顺顺当当成为捷克斯洛伐克的国家明星。“我意识到自己要成为第一个既不是来自美国也不是来自苏联的宇航员进入太空。这就是我为什么能够尽力做好一切准备。”雷梅克回忆,“从太空返回后,我立即成为捷克斯洛伐克的名人。走在街上,想不被认出来是不可能的。”
这位幸运者在两个月后被授予“苏联英雄”称号,自他以后,所有搭苏联飞船上天的盟国宇航员都将获得“苏联英雄”称号。更重要的是,所有这些盟国幸运儿都官运亨通。雷梅克从空军退役后担任过捷克驻俄罗斯大使,此时,苏联已不复存在,捷克和斯洛伐克也分道扬镳。如今,雷梅克是欧洲议会议员。
1978年6月27日,波兰宇航员米罗斯瓦夫·赫尔曼谢夫斯基与一名苏联同伴上天。他出生于1941年,一生见证了很多重要历史。早在1943年,乌克兰起义军袭击了赫尔曼谢夫斯基所在的利普尼基村,超过180人被杀,母亲背着他躲进森林,才逃过一劫。利普尼基村位于波兰中东部,在苏德瓜分波兰后属于苏联,苏德战争爆发后被德军占领,波兰族人和乌克兰族人之间集体仇杀不断。波兰1981年颁布戒严令后,雅鲁泽尔斯基成立救国军事委员会,没有通知正在莫斯科读书深造的赫尔曼谢夫斯基,径直将他列入21人的委员会。他当然表示反对,谁都不想搅这趟浑水,当局只好同意他继续去莫斯科学习。1990年,波兰继承第二共和国法统,进入第三共和国,全国唯一的太空人依然在新政权下受到重用。他在1991年和1992年担任空军防空副司令,随后退役。
1978年8月26日,东德宇航员西格蒙德·雅恩和一名苏联同伴进太空。东欧人和苏联人结伴成行的三次任务差不多,皆在太空站停留7天。至此,“国际宇航员计划”的第一阶段完成。
雅恩身上背负着比其他东欧同行更沉重的政治秀意义。他成功进入太空,意味着东德在与西德的竞赛中扳回一局,而东德早已全方面落后于西德。那些天里,东德的电视台简直是以他为中心,让他成为仅次于昂纳克的重要人物。这位幸运儿随后去各个学校、政府机关做演讲,铜像在各处拔地而起,他还屡屡被请去为婚礼现场的新人送上祝福。东德电视台的儿童节目有这么一段浪漫场景,一个东德娃娃和一个苏联娃娃在太空举行婚礼。然而,东德依然是各方面都不如西德。两德统一后,雅恩依然从事宇航事业,在2002年退休。
随后的阶段里,东欧卫星国都得到了机会。1979年4月10日,保加利亚人格奥尔基·伊万诺夫上太空。1980年5月26日,匈牙利人法尔卡什·拜尔陶隆进入太空。1981年5月14日,罗马尼亚人杜米特留·普鲁纳里乌也去了一趟太空。至此,所有华约成员国都拥有了一名宇航员。阿尔巴尼亚早在1968年就退出华约,因此无缘太空之旅。
此外,上太空福利怎能少得了苏联在加勒比海的重要盟友——古巴。古巴人阿纳尔多·塔马约·门德斯,在1980年9月18日升空。古巴政府称他是第一个进入太空的拉丁美洲人。
亚洲小兄弟也有福利
“其中有道德和政治因素。在与美国的战争结束之后,必须提升越南的士气。一直忠于我们上百年的蒙古朋友也是如此。”载人航天探索专家亚历山大·格鲁什科在评价系列太空活动带来的国际影响时说。华约在亚洲有三个观察员国,越南、蒙古、老挝,越南人和蒙古人也有幸搭乘顺风火箭上了天。
首位搭乘苏联火箭上天的亚洲宇航员、第三世界国家上太空第一人,是越南空军中尉范遵。苏联在亚洲优先挑选越南,也是出于政治宣传意义。就在1978年6月,越南加入了经互会;11月,《苏越友好合作条约》签订,苏联对越南加速军援并启用金兰湾海军基地;1979年2月,北京与河内之间爆发局部战争。
1980年7月23日,范遵乘坐联盟37号飞船上天,同行的是苏联人维克托·戈尔巴特科,戈尔巴特科是第三次上太空。飞船直奔礼炮6号太空站,他们做了包括测试矿物样本在微重力状态下的溶化实验在内的项目,在越南上空拍照。7月31日,飞船返回太空,范遵在太空逗留不到8天,绕地球142圈。
范遵出生于1947年,在1965年入伍,他因为优异身体素质被选送当飞行员,但在第二轮体检中被剔除,送到苏联学习雷达技术。范遵运气很好,在苏联学习期间又被选中成为飞行员。1972年12月27日,是范遵的幸运日。夜晚,他驾驶米格-21战斗机在河内上空使用合适的战术,击落一架美国空军的B-52战略轰炸机。
一夜间,这位25岁的飞官成为北越乃至整个苏东阵营里第一个击落B-52的人,完成了全体华约战斗机飞行员的梦想,这是了不得的壮举。B-52可是美国空中力量的象征,单架飞机扔下的30吨炸弹触地后地动山摇,曾让越共里不可一世的苏联顾问吓尿裤子,携带核弹并担负战备值班的B-52更是苏联人的噩梦。
荣誉扑面而来,范遵先后获得胡志明勋章、列宁勋章、苏联英雄勋章。他回忆宇航员受训生涯:“我身体强壮,有时也感到疲劳。最吃力的是前庭旋转检查机的训练,低头3秒、抬头3秒、连续10分钟,几乎无法忍受。”落地回国后,他身上的英雄光环更加闪耀。1999年,范遵晋升空军中将,他担任的最高官职是越南国防工业总局局长,最终于2008年1月退休。
范遵和戈尔巴特科结下深厚友谊。2015年7月23日,越共隆重邀请戈尔巴特科到河内,参加越苏飞船升空35周年纪念活动,以两国宇航员的生死与共来为越俄外交背书。这位苏联-俄罗斯友人在2017年5月17日去世,享年83岁,越南国家主席陈大光向家属和普京致慰问电。
第二位有幸跟着苏联人上太空的亚洲人,是蒙古人朱格德尔德米德·古尔拉格查。1981年3月22日,他和苏联宇航员弗拉迪米尔·扎尼别科夫一起坐联盟39号飞船上天,与礼炮6号对接。俩人在太空呆了不到8天后回地球,绕地球124圈。能入选全国唯一的宇航员者,必然是出类拔萃之辈,即便苏式体制下有再多的政治因素考量,古尔拉格查在2000年到2004年担任蒙古国防部长。
第三位亚洲太空人,是来自印度空军的拉科什·沙尔马,1984年4月2日上天。当时的印度总理英迪拉·甘地和沙尔马进行通话,问他从太空看到的祖国是什么样,沙尔马骄傲回答:“它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他多年后回忆:“这就是我的第一反应,绝对不是因为什么爱国主义而准备好的套话。我能看到长长的海岸线,三面环绕着美丽的蓝色海洋,森林、冲积平原、金色的荒漠都看得一清二楚,喜马拉雅山脉看上去是紫色的,山顶还有皑皑白雪。”沙尔马还完成一项印度特色的活动,系上安全带后在舱外做瑜伽。
两位命运坎坷的亚洲宇航员
第四位亚洲太空人,是来自叙利亚空军的穆罕默德·法里斯。他于1987年7月22日上天,进入和平号空间站。自从老阿萨德在1970年上台后,叙利亚一直是苏联-俄罗斯在中东最重要的盟友,一度被外界称为“苏联在中东的古巴”。
他在太空中与老阿萨德总统对话:“尊敬的总统,我很高兴此时能看到我热爱的祖国。我能看到那美丽的海岸线、山脉和平原,我能看到贾柏莱和戈兰高地。十分广阔,十分美丽。我感到非常高兴。”他特别强调了被以色列军队占据的戈兰高地,这是叙利亚军队的心口之痛。
出生于1951年的法里斯,落地后成为叙利亚国民英雄,最终升到空军上将。退休前夕,内战爆发,他劝小阿萨德总统做出政治改革,被拒绝。2012年8月,他携带家人逃亡土耳其,成为叙利亚流亡者中军衔最高者。法里斯的故乡在阿勒颇,阿勒颇战役打了四年,故乡化作焦土。“我的梦想是能回到祖国,坐在自己的花园里,看着外面的儿童玩耍,谁也不用担心有炸弹。我们会看到这一天的,我知道我们会看到的。”他在土耳其告诉记者,“在高处,感到地球的渺小的时候,我曾打心底里觉得自己能够改变世界,但这不容易。”
人生最坎坷、经历最丰富的,当属第五位亚洲宇航员,出生于1959年的阿富汗空军战斗机飞行员阿卜杜勒·阿哈德·莫曼德。他上天时间是1988年8月29日,已是苏联入侵阿富汗战争末期。就在当年5月,驻阿富汗的苏联军队开始第一批撤兵。
莫曼德曾说去太空是责任,“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的祖国”。但祖国是什么,祖国与各个政权如何做切割?能坐上苏联飞船的莫曼德,是苏联以及傀儡政权即阿富汗民主共和国的宠儿,在广大武装反抗者们眼中却是侵略者的帮凶,是“阿奸”。莫曼德的“祖国”,绝不是浴血奋战的游击队员们心目中的“祖国”。
太空中,莫曼德与总统纳吉布拉用普什图语通话,他呼吁和平降临饱受战火煎熬的祖国。回到地面,他被授予“苏联英雄”称呼,更加坐实“阿奸”身份,随后还当上民航部副部长。莫曼德没享受几年官运,苏联在1989年2月撤出最后一批兵力,纳吉布拉政权彻底失去外援,终于在1992年覆灭。莫曼德在喀布尔失守前夕出逃到西德,带着妻子和3个孩子。
命运无常,一个政府副部长在一家小公司当了会计,拼命工作糊口。2003年,他终于获得德国公民身份。异国他乡的新生活很忙碌、很无趣,甚至有些艰难,但他总归是幸运的,阿富汗的战火一直没有消停。曾经与他通话过的纳吉布拉,自喀布尔失守后一直躲在联合国办事处楼里,但喀布尔4年后落入塔利班手中。无视规则的塔利班分子直接闯入联合国办事处,逮捕了他,打半死、阉割、用皮卡拖着他绕总统府兜圈、枪毙、悬挂尸体。
2014年,他回了一趟阿富汗,获得总统卡尔扎伊的热情接待。莫曼德告诉BBC:“总统非常友善。他告诉我,虽然我去太空时他正在对抗苏联,但他仍然为我自豪。”莫曼德曾是战斗机飞行员,意味着他执行过多次任务,阿富汗抵抗者没有空中力量,政府军的战斗机基本用来对地攻击,他必然多次将炸弹、火箭弹、炮弹倾斜到卡尔扎伊在内的抵抗者头上。如今,相逢一笑泯恩仇。“若时光倒流,我想说的话仍然一样。阿富汗人不需要战争,请团结起来,停止争斗。”他对BBC说。
送完阿富汗人后,苏联的“国际宇航员计划”结束了,只是没有正式宣告。苏联不仅财政见底,国内各种危机也将一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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