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得新风波”B面： 一场意外的千亿再融资“卡顿”事件

文 | 21世纪经济报道 姜诗蔷　　

一家上市公司董秘正面临两难的选择：该公司已经提上日程的增发项目，却因远在千里之外的康得新事件，被迫中断。

“资金压力非常大，企业急需资金。”该董秘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坦言。

康得新事件的发酵，引发瑞华会计师事务所（特殊普通合伙）被立案调查。按照目前的监管思路，“立案即停”，瑞华会计师事务所负责审计的IPO、增发、可转债等项目，被停止接收材料。

后者作为国内最大的审计机构之一，造成对企业融资项目的影响面过广，正在纾困的大背景下，变成显性争议。

一位资深机构人士复盘推算显示，受到直接影响的融资规模达到千亿元级别。

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不完全统计，截至7月31日，共有25家上市公司公告称由于审计机构瑞华会计师事务所其他项目的审计业务被中国证监会立案调查，目前尚未最终结案，公司的可转债、定增等相关项目中止审查。

再融资“卡顿”事件

根据官网信息，瑞华会计师事务所的客户群体包括中交集团、航天科工集团、鞍钢集团等四十多家央企，中国重工、国电电力、中金黄金、海信电器等370余家A股上市公司，其中还包括多家A+H股、A+S股企业。

截至7月31日，瑞华会计师事务所服务的A股上市公司客户有319家。这也意味着，这些企业都会受到康得新事件的或多或少的影响。

上述接受本报记者采访的董秘，即服务于其中一家企业。

根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了解，目前证监会已对*ST康得（002450.SZ）下发行政处罚事先告知书，*ST康得则递交了《事先告知书回执》，要求进行陈述申辩、举行听证。而由于案情复杂、牵涉面广等诸多原因，听证会日期多次延期，自7月底延期至今仍未拟定具体时间。公司股票也自7月8日停牌至今。

目前公开信息显示，*ST康得2015年至2018年期间虚增利润119亿元，以及未在年度报告中披露控股股东非经营性占用资金的关联交易以及提供关联担保情况，未在年度报告中如实披露募集资金使用情况。

就在*ST康得收到证监会行政处罚事先告知书的同时，其审计机构瑞华会计师事务所也被证监会立案调查。

由此，多家上市公司均开始了密集公告：公司收到《中国证监会行政许可申请中止审查通知书》，所涉及的项目则包括可转债、定增、配股等。

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梳理，几家上市公司公告的时点集中在7月27日、29日以及30日，其中前两天各有7家，30日则有8家。

一旦再融资项目因此被中止，这些上市公司最好的选择，就是更换会计师事务所。而更换会计师事务所的成本，正在逐渐浮出水面。

某上市公司人士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时间上看，如果证监会立案调查的时间较长，且无法确定结束时间，会使企业的融资需求和投资计划受到影响。”

据其测算，如果企业更换会计师事务所，一方面要召开董事会和股东大会，完成这个程序最快也要将近一个月；另一方面，还要对之前已经做过审计的财务报表重复进行审计，IPO项目、增发股票项目，要对近三年的财务报表进行重新审计，需要的审计时间在3个月以上，发债项目也要对2018年的财务报表进行重新审计，时间也要一两个月。

“这无疑会增大企业的成本压力，延缓企业的投资计划。”该人士表示，“站在企业的角度，有种被‘误伤’的感觉。”

“立案即停”争端

中介机构被立案调查带来的冲击正连环扩散。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多方了解到，目前上市公司和机构方面对于康得新事件对市场的影响，主要关注点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在立案调查阶段，如何消解中介机构对于实体经济投融资的影响；而另一个是，在调查结束之后，如何针对中介机构违规，做出具备市场警示作用的惩处。

从目前来看，不少企业由于担忧“中止”的不确定性，为更好推进相关事项进行，不得不加紧更换审计机构的步伐。

8月16日，三房巷（600370.SH）公告称，为更好的推进公司重大资产重组相关事项，将此次重组审计机构由瑞华会计师事务所更换为大华会计师事务所。

在此之前，7月份还有必创科技（300667.SZ）宣布其拟发行股份和可转换债券及支付现金购买北京卓立汉光仪器有限公司100%股权，并向不超过5名符合条件的特定对象发行股份和可转换债券募集配套资金的交易的审计机构由瑞华会计师事务所变更为信永中和会计师事务所。

与上市公司被逼无奈的境遇不同，当前市场对中介机构违规的处罚似乎仍“治标不治本”，导致警示意义不足。

“行业有一个怪现象，就是虽然机构违规被处罚了，但是团队却可以整体‘带病’跳槽，继续展业。比如同业开始撬墙角，甚至通过挖团队的方式，撬项目。”某会计师事务所从业人员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譬如此前绿大地上市造假事件中的鹏城所，该会计师事务所被撤销证券服务业务资格，而在证监会正式下达处罚禁令之前，会所大部分人员均已加入了国富浩华，也是瑞华会计师事务所的前身之一。

也就是说，虽然目前对会计师事务所的处罚是“立案即停”，但对从业人员却威慑不大，反而扰乱了惩处措施对于中介机构的长效影响。

参照境外针对会计师事务所的处罚模式，其行政处罚具体内容亦包括对事务所公开谴责、责令改正，罚没非法所得、处以民事罚款，对相关人员实施证券市场禁入、罚款等。

“避免这类事情的核心应该是，让会所内部合伙人与合伙人之间监督制衡。”上海创远律师事务所许峰律师认为，普通合伙制应该在审计机构中推行。

爆雷潮后时代难题

康得新爆雷之后，市场气氛骤然紧张。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注意到，近期网上流传着一份可能爆雷的数百家上市公司名单。

下一个会是谁？疑虑越堆越多。

有机构人士将这数百家公司归集到为其提供审计服务的会计师事务所，发现40家证券资格会计师事务所的审计客户都可能存在问题，其中有14家会计师事务所可能爆雷的审计客户超过10家。

这也导致证券资格事务所普遍存在较为严重的生存危机。

一旦牵涉进去，“立案即停”带来的连锁反应仍有待消化。

参照不久前因康美药业被牵涉的广东正中珠江会计师事务所（特殊普通合伙），今年5月正中珠江被证监会立案调查，导致当时其审计的约23家拟IPO公司被中止审查，还有汤臣倍健（300146.SZ）等多家公司涉及的发行股份购买资产等相关事项被中止审查。

受立案调查影响，当时亦有中顺洁柔（002511.SZ）、中山公用（000685.SZ）等不少上市公司宣布不再继续续聘正中珠江。

不过在近3个月后，当时受影响被中止审查的拟IPO公司，大部分已恢复审查。

“会所被立案暂停后，如果复核没有问题就可以恢复，这个制度是合理且必要的。”许峰认为。

值得注意的是，证监会层面对会计师事务所的监管力度也在有意识的加大。

不久前，各地证监局针对会计师事务所开启现场检查。今年的检查在全国范围铺开，其数量较2018年有大幅增加。除现场检查之外，证监会还有年度常规审计与评估机构检查处理情况以及专门针对会所的基础审计程序检查。

“监管层当前的重点工作方向就是强化信披工作，提升上市公司质量，因此也需要对审计机构的严格监管。”北京某券商投行人士表示。

根据记者了解，2017年，瑞华曾因勤上光电2013年报审计过程中未勤勉尽责被广东证监局处罚；除了瑞华之外，2018年A股审计客户被立案调查的会计师事务所还有立信、天健、亚太等10家，其中立信、天健、亚太3家会计师事务所2018年A股审计客户被立案调查最多，均为6家。

潜在的风险已在，下一步就应该是如何稳妥的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