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默克尔的原则与灵活

默克尔将成为德国历史上任期最长的总理，但是在她65岁生日到来之前一个月之间，这位自认为身体跟骆驼一样强壮的总理却“颤抖”了三次。坊间也不断猜测，默克尔的身体是不是出现什么问题了，到2021年的任期还有两年多，默克尔能不能完成任期呢？对于这样的疑问，默克尔一如往前，承认有问题，但是自己的身体能够胜任总理的工作。默克尔的“颤抖”在德国的关注度并不是很高，但是在欧盟以及世界其他地方却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这说明默克尔的影响力已经越过了德国的国界，她是欧盟的主心骨，也是具有世界影响力的政治家。

默克尔的四个总理任期中经历了世界形势的历史性巨变，在一次次危机之中，默克尔和德国的影响力不断被锻造，到现在，世人已经分不清德国的欧洲还是欧洲的德国。笔者一位在德国工作的朋友告诉我，自己不喜欢默克尔，但是又不得不承认默克尔在德国的地位无人可代。尤其是在默克尔身体出现“颤抖”之际，德国人可能也有难以遮掩的焦虑。德国政治风格与美国不同，领导人的身体状况并不是公众讨论的话题，可能是德国人不希望领导人个体改变政治发展轨迹。毋庸讳言的是，领导人个体无疑是政治的焦点。如果读过《病夫治国》的话就知道，领导人也是凡胎，领导人的身心健康的变化对国家政治影响至深。在面对自己的身体的问题上，默克尔的处理方式与其执政风格一样，不温不火，柔中带刚。

不出意外，默克尔将成为任期最长的德国总理，她对德国的塑造将与阿登纳、科尔并肩。除了稳住德国经济增长之外，默克尔带着欧元区走出了危机，让她成为欧洲一体化的主心骨。2015年面对涌动的难民潮，默克尔采取了开放的政策，不可否认，默克尔的移民政策让德国站在了道义的高点上。在战后总理中，阿登纳使西德在战后的废墟上实现了重建；科尔则让德国完成了统一，两位总理都是具有欧洲视野的领导人，将德国的生存与发展置于欧洲的发展框架之下，科尔总理更是为了德国统一而放弃了马克，现在的欧元不得不说是德国统一的副产品。

默克尔的视野要比阿登纳和科尔更加长远和宽广，这也得益于德国面临的新的欧洲和世界形势，但默克尔能够在世界政治舞台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关键是她的政治意志，也是一个政治家的原则性。领导，是艺术，融合了原则性与灵活性，没有原则，只剩下权谋；没有灵活，注定短命。

2016年美国大选之后，默克尔就取代美国总统成为自由主义世界的灯塔，美国总统特朗普在移民问题上不止一次地讽刺挖苦默克尔总理，最近俄罗斯总统普京也加入到了特朗普的阵营中，认为默克尔的移民政策是失败的。相比于欧盟接纳了上百万难民，美国将超过50万移民挡在了美墨边境上。到底应该敞开大门还是修墙挖沟？默克尔和特朗普的做法形成了鲜明对比，移民对欧美领导人来说，越来越成为首要的挑战。

移民不只是人员的流动，更带来了国家治理的难题。全球化便利了人员的国际流动，尤其是社交媒体的发展让世界变得越来越透明，另外，国家治理失效的现象越来越普遍，移民的推力和拉力都在增强。移民，以及难民潮是德国以及欧美国家都面临的尖锐挑战，但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世界政治的变迁。从本国利益出发，那就是本土主义，“美国优先”，将移民，尤其是难民挡在国门之外。从世界政治的角度出发，又是另一番景象。

2018年年底，默克尔在康拉德·阿登纳基金会发表演讲，她提出，民族国家今天必须做好放弃部分主权的准备，尤其是在移民、边境甚至主权问题上，民族国家不应听从本国公民的意愿。默克尔对于国家的理解是从外而内，德国以及欧洲国家需要适应未来世界的发展和变化。我们知道，现代国家建立在契约的假定之上，基于自然权利和契约，公民将权力让渡给国家，这是自内而外视角下的国家。移民潮带来的挑战不仅仅是经济和社会层面的，一个国家有没有能力为移民提供工作岗位，是个问题，但更大的问题来自于国家与公民之间的契约的问题。移民的涌入，尤其是文化、宗教差异比较大的移民怎么加入到现有的“契约”之中呢？默克尔将主权的边界弱化了，接纳了正在或者将来会成为德国公民的移民。

移民以及中东地区的难民潮的根源在哪里？进入21世纪之后，美国在这一地区发动的战争以及全球政治经济变动，一些国家陷入了失败之中，21世纪第二个十年中，全球难民数量达到战后以来最大规模。从德国以及欧洲的文化视野来说，可以关起大门，可以将地中海作为欧洲的护城河。“二战”结束之后，欧洲人才回到了欧洲，地中海才切断了欧洲与中东北非的联系，在历史上，地中海是一个文明体系，其中的联系超过人们的想象。可以说，默克尔的移民政策和主张体现了超越欧洲的世界政治的视野。当然，在移民政策实施上，她也不得不听从和服从本党以及政党盟友的主张和见解。

特朗普认为默克尔的移民政策已经失败了，但是G20大阪峰会期间举行会晤的时候，特朗普对着媒体记者说，默克尔是我伟大的朋友，她是非常有魅力的人，很高兴有这样一个朋友。这与之前对默克尔的冷漠形成了对比，另外，两位领导人讨论了利比亚、萨赫勒地区以及乌克兰东部和伊朗的问题，可以看到，默克尔的确已经跻身于世界领导人的行列了。一个坚持原则的领导人通过灵活务实的政策会引起世界的关注，而世界也愿意聆听他或者她的见解。默克尔的“颤抖”之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这个不确定的世界不希望这位领导人的健康出现不确定性。

作者系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副院长

（文章来源：中国经营网）